1樓:匿名使用者
<<貝加爾湖啊,貝加爾湖》大司祭阿瓦庫姆留下了一篇俄羅斯人對貝加爾湖的最早讚譽。2023年夏,這位「狂人」大司祭從達斡爾流放地返回途中,他只得從東岸到西岸橫渡這個海洋般的大湖,當時他對貝加爾有過這樣的記述:
「……其周圍,群山崔嵬,潺巖峭壁高聳入雲--我跋涉迢迢萬里,任何地方都不曾見到這樣的峻蹭山景。山上,石房、木屋、大門、立柱、石砌的圍牆和庭院--無不都是上帝的賜予。山上邊長有蔥蒜--不僅莖頭之大為羅曼諾夫品種所不及,且十分鮮美。
滿山,天賜的**芊芊莽莽,庭院內則芳草蔥蘢--鮮花開處,更是幽香襲人。海湖上空,百鳥雲集,家鵝和天鵝神遊在浩渺的湖面上,宛如皚皚白雪。湖裡,鰉魚、折樂魚、鱘魚、凹目白鮭和鴉巴沙,種類之多,數不勝數。
漫道這是淡水湖,卻也生長有碩大的北歐環斑海豹和髭海豹:就是在我旅居美晉時,在大洋裡也不曾見過偌大的海豹。湖中魚群濟濟,鰉魚和折樂魚最肥美無比--甚至無法用平鍋煎食,一煎即會化為魚油。
彼世的**為人們創造了可供享用的一切,讓人們在心滿意足之下,衷心讚美上帝的恩賜。」
自古以來,無論土著人,無論是十七世紀來到貝加爾湖畔的俄羅斯人,無論只是到此一遊的外國人,面對它那雄偉的、超乎自然的神秘和壯麗,無不躬身讚嘆,稱之曰「聖海」,「聖湖」,「聖水」。不管是蒙昧人,也不管當時已是相當開化的人,儘管在一些人心裡首先觸發起的是一種神秘感,而在另一些人心靈中激起的則是美感和科學的情感,但他們對貝加爾湖的膜拜讚嘆卻是同樣的竭誠和感人。人們面對貝加爾湖浩瀚的景觀,每每感到惶惶不知所措,因為,無論是人的宗教觀念或是唯物主義觀念都無法包容下它:
貝加爾湖,它不存在於任何某種同類的東西都可存在的地方,它本身也不是那種這裡那裡都可存在的東西,它對人的心靈所產生的影響也和「冷漠」的大自然通常產生的那種影響不同。這是乙個特殊的、異乎尋常和「得天獨厚」的所在。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貝加爾湖進行測量和考察,近年來甚至還使用深水探測儀器對它進行測試。它具有了明確的體積概念,於是,人們便開始拿它進行比較:時而把它同裡海相比,時而又把它同坦葛尼喀湖相比。
人們計算出,它容納著我們地球上淡水總量的五分之一;解釋了它的成因,推測出,在任何地方都早已絕跡的許多動物、魚類和植物何以能在它這裡繁衍生長,生存在數千里之外世界其他部分的各種生物又何以來到了它的水中。當然,並非所有這些解釋、這些推測彼此都很一致,甚至很不一致。貝加爾湖豈有那麼簡單,可以輕易讓它就此失去那神秘幽邃、莫測高深的特性?
然而,這也理所當然,就其本身的物理條件,它被擺在人們所描繪和發現的大自然偉大奇蹟之列是適得其所的。它就聳立在這奇蹟之列……這距今是因為它本身是充滿活力、氣象雄偉、巧奪天工、無與倫比和任何地方都不復多見的,它知道自己應處的位置,知道自己的生命價值。
那麼,到底怎麼才可以比較它的美呢?又何與匹比呢?我們並不擔保,世界上再沒有比貝加爾湖更美好的東西了:
我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家鄉親切、可愛,連愛斯基摹人或阿留申人,大家知道,對他們來說,凍土帶和冰雪荒漠就是自然界完美的富庶的樂土。我們從出生那天起就呼吸著故鄉的空氣,吮吸著故土的精華,沐浴在它的景色之中,它們陶冶著我們的性情,並在很大程度上融合成了我們生命的組成部分--納入自然環境之中的一部分,正因為如此,只這樣說是不夠的;大自然那古老、永恆的呼聲在我們心中也應該,而且已經得到響應。把格陵蘭積冰同撒哈拉沙漠相比,把西伯利亞原始森林同俄羅斯中部草原相比,甚至把裡海同貝加爾湖相比,即使有所偏愛,也都毫無意義,充其量只能表達自己對它們的某種印象。
所有這些都以其美而令人稱絕,以其生命活力而令人驚異。在這種情況下試圖作這種比較,多半都是出於我們不願意抑或不善於發現和感受景致的唯一性和非偶然性,及其令人擔憂和惶恐的境遇。
大自然作為世間完整的、唯一的造物主,畢竟也有它自己的寵兒:大自然在創造它時特別傾心盡力,特別精益求精,從而賦予了它特別的權力。貝加爾湖,毫無疑問,正是這樣的寵兒。
人們稱它為西伯利亞的明珠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們暫且不談它的資源,這將是單獨的話題。貝加爾湖之所以如此榮耀和神聖,另有別的原因--就在於它那神奇的勃勃生機,在於它那種精神--不是指從前的,已經過去的,就像眼下許多東西那樣,而是指現在的,不受時間和改造所支配的,自古以來就如此雄偉、具有如此不可侵犯的強大實力的精神,那種具有以天然的意志和誘使人去經受考驗的精神。
我想起了我和一為到我家作客的同志同遊貝加爾湖的事,我們沿大貝加爾湖湖岸上古老的環湖路,不行良久,走出很遠很遠,來到了湖南岸乙個最幽美、最明亮的去處。時值八月,正是貝加爾湖地區的**季節。這時節,湖水變暖,山花爛漫,甚至連石頭在陽光下閃閃爍爍也像山花一般絢麗;這時節,太陽把薩彥嶺重新落滿白雪的遠遠的禿峰照得光彩奪目,放眼望去,彷彿比它的實際距離移近了數倍;這時節,貝加爾湖正儲滿了冰川的融水,像吃飽喝足的人通常那樣,躺在那兒,養精畜銳,等候著秋季風暴的到來;這時節,魚兒也常大大方方地糜集在岸邊,伴著海鷗的啾啾啼鳴在水中嬉戲;路旁,各種各樣的漿果,俯拾即是--一會兒是齊墩果,一會兒是穗醋栗,有紅的,有黑的,一會兒是忍冬果……加之又碰上了罕見的好天氣:
晴天,無風,氣候溫暖,空氣清新;貝加爾湖湖水清澈,風平浪靜,老遠就可看到礁石在水下閃閃發光,晶瑩斑斕;路上,忽而從山坡上飄來一陣曬熱的、因快成熟而略帶苦味的香草,忽而又從湖面上吹來一股涼爽沁人的水腥氣息。
兩個來小時過後,我的這位同志就已經被撲面而來令他目不暇接的景致折服了:狂花繁草,野趣滿前,天造地設的一席夏日奢宴,他不僅前所未見,甚至連想都難以想象得出來。我再說一遍,當時正是百花盛開、草木爭榮的鼎盛時節。
還要請您在所描繪的這幅畫面上再添上幾條向貝加爾湖奔流而去的潺潺(我巴不得說:它是伴隨著清脆、莊重的樂曲)山澗小溪,我們曾一次又一次地向這些小溪走下去,試試它的水溫,看一看它們多麼神秘、多麼奮不顧身地撲向母親的懷抱般匯入共同的湖水中去,求得個永恆的安寧;請在這時再添上那些接連不斷、整整齊齊的隧道,它們修築得頗具匠心,一洞洞依山而就,渾然天成,其總長度竟與這段路程相差無幾,每洞隧道上方的懸崖峭壁時而莊重險峻,時而突兀乖戾,就像剛剛結束一場遊戲般一副無拘無束的神情。
一切能使人產生觀感的東西,很快就充滿了我這位同志的心胸,他顧不上驚訝和讚嘆,於是乎沉默起來。我繼續說我的。我說,大學生時代,我初次來貝加爾湖時,它那清澈見底的湖水曾使我上過當,我曾想從船上伸手去撈一塊石頭,後經測量,原來那裡的水深竟達4公尺以上。
我這位同志聽了不以為意。我感到有些不快,我說,在貝加爾湖水深40公尺也可一眼見底--好象我是多說了一點兒,即使如此,也沒引起他的注意,就像他經常乘車經過莫斯科河可以不斷看到他的河水一樣不足為奇。只是這時,我才猜到他是怎麼回事:
我告訴他說,在杯加爾湖二三百公尺深處能從一枚兩戈比硬幣上念得出它的建造年代,這下他才驚訝到了不可再驚訝的程度。原來,他腦子裡都飽和了,常言道,懵了。
記得,那一天乙隻環斑海豹幾乎使他沒命了。這種海豹一般很少游近湖岸,可這一次,就像約定好的一樣,它來到很近的水面上嬉戲,當我一發現指給我那位同志看時,他不由得失聲狂叫起來,接著又突然打起呼哨,像喚小狗那樣招呼海豹過來。這只海豹當然頓時潛入了水底,而我這位同志在對這只海豹和自己的舉動的極度驚異之中,又不講話了,而這一沉默就是好長時間。
這段往事本身無關緊要,但我這位同志從貝爾加湖回到家不久,就給我來了一封熱情洋溢的長信,我回憶此事,僅僅是為了便於從他這封信中引用幾句話。「體力增加了--這就算了,過去也是常有的,」他寫道,「然而,現在我精神振奮,這卻是從貝加爾湖那裡回來之後的事。我現在感到,我還能做許多事情,似乎對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心裡也有數了。
我們有個貝加爾湖,這有多好啊!我早晨起來,面朝著聖貝加爾湖所在的你們那個方向躬身膜拜,我要去移山倒海……」
我理解他的心情……
其實,我的這位同志,他所看到的充其量只是貝加爾湖的區區一角,而且那是在乙個萬物都感嗯安寧和陽光的絕好的夏日。殊不知,恰恰就是在這樣風和日麗、空氣寧靜的日子裡,貝加爾湖也可能突然間洶湧澎湃起來,彷彿憑空一股無名的怒氣在它深處膨脹起來。看到眼前的情景,你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風平浪靜,湖水卻隆隆作響--這是遙遙數公里之外的風暴區傳來的資訊。
我的這位同志,他既不曾遇到過薩爾馬冷風,也不曾遇到過庫爾圖克海風,更不曾遇到過巴爾古津東北風。這些有著各種名目的大風,帶著瘋狂的力量頃刻間從各個河谷地帶襲來,有時掀起高達五六公尺的巨浪,足以給貝加爾湖地區帶來巨大災難。而貝加爾湖的漁民不會去祈求它,就像一首歌中所唱的:
「喂,巴爾古津,你掀起巨浪吧……」
他不曾看到過北貝加爾湖那全部嚴峻而粗獷、原始而古樸的美姿,置身於那樣的美境,你甚至會失去時代感和人類活動的限度感--這裡只有一種閃耀著光輝的永恆,唯有它在如此慷慨而又如此嚴峻地管轄著這古湖的聖潔之水。不過,近年來,人也在忙著彌補自己,縮短著他所習慣的生活方式和大自然的神威、永恆、寧靜和美之間的距離。
他也不曾到過佩先納亞港灣,那裡晴朗天氣遠遠多於著名的南方療養勝地;他不曾在奇維爾金海灣游過泳,那裡夏季的水溫一點兒也不比黑海的低。
他無從知道貝加爾湖冬天的景象,風把晶瑩透明的冰面吹得乾乾淨淨,看上去顯得那樣薄,水在冰下,宛如從放大鏡裡看下去似的,微微顫動,你甚至會望而不敢投足,其實,你腳下的冰層可能有一公尺厚,興許還不止;我的這位同志,他也不曾聽到過貝加爾湖破冰時發出的那種轟鳴和爆裂聲。春季臨近之際,積冰開始活動,冰面上迸開一道道很寬的、深不可測的裂縫,無論你步行或是乘船,都無法逾越,隨後它又重新凍合在一起,裂縫處蔚藍色的巨大冰塊疊積成一排排蔚為壯觀的冰峰。
他也不曾涉足過那神奇的童話世界:忽而一條白帆滿張的小船朝你迎面疾駛而來;忽而一座美麗的中世紀城堡高懸空中,它像是在尋找最好的降落地點,在平穩地向下徐徐降落;忽而一群天鵝排成又寬又長的隊形,傲然地高高昂著頭游來,眼看就要撞到你身上……這
便是貝加爾湖的海市蜃樓,許多美麗動聽的神話和迷信傳說,都產生於此地司空見慣的尋常景觀裡。
我的這位同志,與其說他還有許多東西未曾見過,未曾聽說過,也未曾親身經歷過,毋寧說他還一無所見,一無所聞,完全不曾親身體驗過。即使我們這些家住貝加爾湖濱的人,也不敢誇口說十分了解它,原因就在於對它的了解和理解是無止境的--唯其如此,它才是貝加爾湖。它經常是儀態萬千,而且重不重複,它在色彩、色調、氣候、運動和精神上都在瞬息萬變。
啊,貝加爾湖精神!--這是乙個有特點含義的確實存在的概念,它足以使人相信那些古老的傳說,誘使他懷著一種神秘的膽怯心理去思考,乙個人要在別的地方,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有自認為該幹什麼就能幹什麼的自由。
我這位同志逗留的時間很短,看的東西少得可憐,但他畢竟還是有了一次感受一下貝加爾湖的機會,姑且不說是理解吧。有了這種機會,情感就取決於我們,取決於我們有沒有攝取其精神實質的能力了。
貝加爾湖,它未嘗不可憑其唯此為大的磅礴氣勢和巨集偉的規模令人折服--它這裡一切都是巨集大的,一切都是遼闊的,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神秘莫測的--然而它不,相反,它只是昇華人的靈魂。置身貝加爾湖上,你會體驗到一種鮮見的昂揚、高尚的情懷,就好象看到了永恆的完美,於是你便受到這些不可思議的玄妙概念的觸動。你突然感到這種強大存在的親切氣息,你心中也注入了乙份萬物皆有的神秘魔力。
由於你站在湖岸上,呼吸著湖上的空氣,飲用著湖裡的水,你彷彿感到已經與眾不同,有了某些特別的氣質。在任何別的地方,你都不會有與大自然如此充分、如此神會地互相融合互相滲透的感覺:這裡的空氣將使你陶醉,令你暈頭轉向,不等你清醒過來,很快就把你從湖上帶走;你即將遊歷我們做夢都不曾想到過的自然保護區;你將懷著十倍的希望歸來:
在前方,將是天府之國的生活……
貝加爾湖,它足以能淨化我們的靈魂,激勵我們的精神,鼓舞我們的意志!……而這是只能憑內心去感受,而無法估量,也無法標誌的,但對我們來說,只要它存在著也就夠了。
有一次,列夫·托爾斯泰散步回來,曾記述道:
「置身於這令人神往的大自然之中,人心中難道還能留得住敵對感情、復仇心理或嗜殺同類的慾望嗎?人心中的一切惡念似乎就該在與作為美與善的直接表現形式的大自然接觸時消失。」
我們這種古老的、自古以來就與我們的居住的土地及其奉獻的不相適應,是我們由來已久的不幸。
大自然本身是道德的,只有人才有可能把它變得不道德。怎知不是它,大自然,在相當大的程度上仍使我們保持在我們自己的確定的、暫時或多或少還有些理性的道德規範之內的呢不是靠它在鞏固著我們的理智和善行的呢!?是大自然在哀求,在期望,在警告,在以已故的和尚未出生的、我們前世的和來世的人的靈魂日日夜夜盯著我們的眼睛。
我們大家難道聽不見這種呼喊嗎?從前某個時候,貝加爾湖濱的埃文基人,他們要砍一棵小白樺樹時還懺悔好久,祈求小白樺樹寬恕,砍它是出於無奈。現在我們可不是這樣了。
到底是否正因為如此我們才需要而且有可能制止住那只冷漠無情的手呢,這隻手已經不像二三百年以前那樣只是加害於一棵小白樺樹,而是加害貝加爾湖父親本身;到底是否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對包括貝加爾湖在內的大自然恩賜給我們的一切,而向包括貝加爾湖在內的大自然加倍地償還呢!?善將善報,恩將恩報--按照自古以來的道德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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